医 海 浪 花 （六）
余 荣 华
5、实习医生的天真
1962年11月23日，这是生平第一次当“教学见习医生”。今天是“内科学基础”临床实习课，上午，早早地来到南京市第一人民医院，首先是门诊见习，黄元铸老师向每个同学提出了要求：每个同学必须独立接待病人，像个医生的样子，独立问诊和完整的体格检查，然后，将病史和体格检查的结果写在病历上。这是我第一次坐在病人面前，心情特别紧张，当时，只觉得心跳特别快。但是想到将来总是要做医生的，而且今天老师就在身边，没有什么可怕的，很快就镇定下来了，病人是一位老年人，因腹泻来求诊，我的问诊共用了四十五分钟，问得比较详细，接着给老人做了体格检查，老年人基本上是满意的。写完病历后，黄老师的评价是还可以。最后，黄老师在总结评论门诊见习课时，我才知道，我的问诊比较详细，但是，病人的体格检查不太符合要求，听诊的重点忘了肠鸣音，对于一个腹泻病人，必须检查的地方被忽视了。所以，黄老师说了个还可以，已经是表扬为主了，我心里感到不是个滋味。
进入病房，实际上也是见习，主要是见识病人的阳性体征，在一个风湿性心脏瓣膜病的病人床旁，我和顾英霞同学同时学习心脏听诊，黄老师说在这个病人心脏听诊区，能听到二尖瓣开放拍击音，可我怎么也听不出来，我听了自己的心音，又听病人的心音，反复了好几次，仍然听不清楚，后来，黄老师又讲了这个病理性心音的特点和听诊的技巧，最后他说，现在大家听不清楚是正常的，以后要经过多年的实践才能掌握。
今天的教学临床见习，是我生平第一次在病人面前表现出一个医生的形象，虽然不能算真正的医生，连一个实习医生也不能算，仅仅是一个见习医生而已。
从1964年6月16日开始，我是一名实习医生了。也可以说，一辈子的医生生涯从今天开始，现在是实习医生，虽然还没有处方权，但是，从现在起，就得担当起医生的职责、使命，就是对病人实行救死扶伤，在病人面前，我不是学生了，我是医生！这一天是我一生中最光彩的一天。我永远会记住的。
今天的天气特别好，蓝天白云，晴空万里，清晨，南京医学院附属医院的住院大楼显得特别安详、宁静，可是，在实习的第一天，我的心情特别紧张，实习的第一个科室是泌尿外科，穿上了白大衣工作服，走进外科大楼，早早地来到泌尿外科病房，八点钟，第一次参加泌尿外科病房的交班会，科主任刘教授没有在场，护士长主持交班，完成交班流程以后，她向大家分别介绍了每一位实习医生，带领我的老师是风仪平医师，他的个儿不高，面容有点苍老， 像个小老头，表情严肃，可是，对于我们实习医生很热情，据说，他的医疗技术水平也很高。风仪平医师对大家提出要求，按照泌尿外科的常规，医生每天上午查房看病人，在查房前，必须先给病人换药。我进入病房以后，第一件事，就是给术后病人换药，虽然有风仪平老师带着我，但是我的心情仍然忐忑不安，抓镊子、夹纱布的每一个动作显得笨手笨脚，仅仅给两个病人换了药，我已经是满头大汗了。然后，凤仪平老师给我介绍病人，第一天，我接受了三个病人，一个是肾结石术后，一个是前列腺增生，一个是膀胱癌术后。风仪平老师逐一介绍了病人的情况和注意事项，我大约花了两个小时的时间，翻阅了病人的病历，又再次看了每一个病人，确认我就是他们的经管医生，这就算是真正进入病房了，现在就是实习医生了。
下午，凤仪平老师向我们介绍了有关实习医生的具体要求，根据南京医学院附属医院的规定，病人入院后，必须立即做血常规、尿常规、大便常规这三大常规检验，均要求实习医生自己做，每个病人入院后，在第二天上午医生查房前，实习医生必须完成病历书写和三大常规的检验，为了能完成三大常规，每人发一套做血常规用的血球计数池和血涂片用的推片，实验室里有专用的显微镜，实习医生在实验室自己完成相关化验。在外科实习，还有一个例外，如果夜晚新来的病人，需要急诊手术，实习医生理所当然地要参加手术，不管忙到何时，病历书写和三大常规仍然要按时完成，还要按常规参加第二天上午的医生查房，如果遇到此类情况，通宵工作是不可避免的。对于实习医生来说，参加手术这样的机会，大家还是求之不得的，尽管非常的辛苦，我们都乐于接受。实习医生所负责的病人，是二十四小时负责制，病人有病情变化时,实习医生要及时到场。我们的食堂是二十四小时开放，随时都可以吃饭。这样严格的实习要求，必然培养出我们高超的技术，严师出高徒嘛。根据高年级的同学介绍，在外科实习，工作特别忙，一般每天忙到夜里十二点，这是家常便饭， 实习医生事务繁忙，这是为了学习外科技术，我们是毫无怨言的，实习医生是何等辛苦啊，但这就是实习医生的职责所在啊！对于这样的要求，我能否适应，也感到有些紧张。
进入内科实习，就在心血管内科、呼吸科、消化科、神经内科轮转结束，感到收获很大。进入传染科实习以后，一个疑难病人的明确诊断过程，使我受益匪浅。传染科有一个35岁的男性病人，农民，以间断发热、腹痛、腹泻、绛红色大便5天入院，入院初步诊断为:“细菌性痢疾”。这是一个比较简单的传染病，病人用磺胺类药、黄连素等常规治疗, 他住到传染科病房已经五天了，仍然未好转，大家感到非常奇怪。我接手管理这个病人，看到病人情绪比较低，给病人做了简单的体检，一般情况尚好，营养一般，体温38度，心率：82次/分，血压：116/74mmhg,心肺无特殊体征，肝脾不大，肠鸣音活跃，左下腹有轻微压痛，四肢无特殊。神经反射无异常。当天下午，就给病人做大便常规复查，肉眼所见，大便为绛红色，水样粘液便，显微镜下见到少量红细胞和白细胞，未见寄生虫。如此的大便常规，不太符合细菌性痢疾的诊断。主治医生带领我们实习医生查房时，分析过这个病人的病情，仍然以肠道感染性的疾病为诊断思路，细菌感染为主要可能，仍然给抗炎症治疗，其疗效不好，考虑选择的抗生素不敏感，主治医生提议，调整抗生素，适当增加治疗量。三天的治疗，仍然效果不佳。主治医生再次查房时，继续讨论这个病人的诊断和治疗方法。首先，讨论发热、腹泻疾病的诊断和鉴别诊断，就这个病人的具体情况，详细地做了分析，病人发热、腹泻，肠道感染的诊断思路，问题不大，哪些疾病导致腹泻和发热？大便为绛红色，肠道内有出血嫌疑？肠道有溃疡？肠道有肿瘤破裂？但是，大便常规见红血球不多，均不可能。而细菌性痢疾的大便，最典型的特征就是有脓血便，此病人的大便为什么不像脓血样？大便常规中的红细胞和白细胞偏少是什么原因？肠道还有其它病原体吗？。这些问题，主治医生讲了很多，根据大便常规不太符合细菌性痢疾的特点，要求反复多次化验大便常规，排除另一种常见的肠道感染性疾病，那就是阿米巴痢疾的可能，如果是阿米巴痢疾，必须找到阿米巴滋养体，而现在多次的大便常规检查，均不支持诊断阿米巴痢疾。主治医生要求反复多次化验大便，这就是我的事了，为了尽早明确诊断，为了尽快解除病人的痛苦，不顾忌病人大便的脏和臭，我连续两天，不厌其烦，上、下午各查一次大便常规，都是取病人的新鲜大便，均没有发现新的问题，在第三天上午，拿到病人的大便标本时，比以前的标本显得更浓稠些，取了标本，在显微镜下仔细地观看，低倍镜下就看到两个小聚合体，转到高倍镜下，可见到有细胞核，啊！这是否就是滋养体！我立刻将此情况报告主治医生，主治医生高兴地走到化验室，反复看了又看显微镜下的大便标本，确认就是阿米巴滋养体。这样，这个病人的诊断就此明确，病人是患有阿米巴痢疾。立刻改用针对性药物治疗，一个星期后，病人康复出院。后来，陈钟英主任查房时，特别表扬了我。在传染科的疑难病人，经过我反复多次的大便化验检查，终于能得到正确的诊断和治疗，一个简单的大便化验就决定了一个病人的疾病预后,医生的工作没有大小，没有轻重之分啊!
一年多的临床实习，除了一个月门诊时间，其余的日子都在医院的病房里度过的，没有休息日，生活紧张，但是并不觉得时间漫长。实习生活在我的心里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要做一个医生很难啊，要做一个好医生就更加难啊！当医生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我必须下大力读书，懂得更多的医学知识，还必须坚持到临床实践中去锻炼，不断积累经验；第一次当实习医生，也体会到医生的担当，所谓医生就是医治生命！医生的责任是多么重大啊！病人的病痛存亡掌握在我们医生的手里！我们医生的职业是多么神圣啊!医生能够解除病人的痛苦，做一个医生也是无上荣耀的。
中华民族几千年,祖国医学悬壶救世的道德情操,一直支撑着历代中华医学先辈的灵魂,这是中华民族得以繁衍生存,兴旺发达的基石,在我们医疗卫生界,一直奉行着救死扶伤的人道主义精神。
（未完待续）
整理：吉 农
编辑：乐在其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