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车场四大员
车辆在车场上一字排开
战友们在车前面拍照留念
当上材料员,不用每天开着车翻山越岭,确实比以前的工作轻松了不少,也安全了不少。事实上,我们四大员中,确实是有几位老兵是自己向连队领导提出请求离开这个岗位的。在那个年代,司机是一个令人羡慕的职业,一个单位除了一、二把手之外,司机就是单位最牛的家伙了。在原高机连的战友们迫切希望能挤进这座围城时,他们却恨不得早日离开这座围城:早日远离驾驶座,换一个稍微轻松一点,安全一点,完全不用每天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的工作。直至今天,在时隔近五十年后,在很多人都为自己买了一台新车而沾沾自喜,恨不得每天都开着它周游世界的时代里,我们的很多老战友都早已“戒车”了,既不买车,也不开车,他们在那几年中开车已经“开伤了”。
站长胡年松和油料员李进芬都是1965年参军的老兵,这时,他们已经在部队里服役近六年了。除去新兵连几个月的生活,他们在运输战线上已经扎扎实实地干了五年之多。当时的兵役制度是“陆军3年”,结果由于任务繁忙的原因,一干就干了“两届”。连队领导让他们到这个岗位上来,一方面是适当照顾一下老兵的身体,另一方面也是看中了他们在车场管理方面的丰富经验。
一台汽车由数千个配件组装而成,又每天没日没夜地在路上跑,其实每天或大或小都带有一些毛病,只不过有的故障比较轻微,它只是使司机操作起来不是那么顺手,如某个灯不亮了,或者某个汽缸没有正常工作;有的故障比较重要,它会使你的车辆发不着,开不动,如不来油,没有电等,但这也没有什么可害怕的,找到毛病修好它就是了;还有一种故障比较要命,如果你没有发现,没有修好就带着它上路,就会有车翻人亡的后果,比如方向机球拉杆螺丝松了,传动轴螺丝松了,刹车系统漏油了,轮胎快破了或者气压不足了,等等。作为站长,他就要凭着自己丰富的经验,每天来为每一台进场的车把脉。他掀开引擎盖听一听,就知道发动机是否在正常工作,再用起子搭到发动机上听一听,就知道是哪一缸缺火;钻到车下看一看,或者开着车慢慢转一圈,就知道底盘哪一处的螺丝有些松旷,变速箱里哪个齿轮有问题;他在高速行驶的过程中点一脚刹车,就知道两边的刹车有点不一样,紧急踩刹车时,车辆可能会跑偏……
当然,有些毛病是难以一下子确定的,就要靠他和修理排的高手反复检查,反复诊断。
由于都是刚进口的新车,本来质量也就很好,一开始基本上没有过多的故障。但是运输任务太繁重了,路况太差了,再好的车也经不起秦岭和巴山的考验,不久,碰碰挂挂造成的车外形损伤越来越多。其中以水箱鼻子、翼子板受伤最惨重。幸好修理排的钣金工陈仁广手艺高强,他将这些部分大件拆下来,先大致将变形部分校正过来,再用木槌细心敲打,破的地方用气焊焊好,最后再刮上腻子,等到风干后再细细研磨,居然整得与原来的曲面差不多。最后一道工序就是喷漆,胡年松站长就带着我将这件事情包下来了。
喷漆也是件技术活。你将新漆颜色调配得再好,喷上去干了后,颜色都会有少许差异,看上去这新修部分的颜色与原来部分的颜色不协调。因此,现在的调漆配色工作都是由电脑干。可是那时候哪里有电脑?因此一切都要靠自己琢磨。后来发现,汽车出厂时每台车上都配了一小罐油漆,喷上去干了后与原车颜色完全一致。但这罐油漆只是少量样漆,用它给车补漆是远远不够的,站长就把这些油漆都收集起来,在每一罐上都写上车号。某台车需要喷漆时,先自己调出一大罐颜色相近的漆,再从原装漆中蘸上一小滴滴进去,看着它在大罐子里慢慢扩散后颜色有没有明显界限。如果有,则进一步添加缺少的颜色,搅匀后再滴一滴原装漆,直到这两种漆之间的色差基本消失,就可以往车上喷了。
油料员的工作要简单一些,管理油库,给车加油,记下数量,月底按车号统计加油数。不过有一点辛苦,因为就是他一个人,不管车什么时候回来要加油,他都得在场,哪怕深更半夜,大雪纷飞。不过有时候我们也会给他互相帮忙。记得有一个油罐有点漏油,需要补焊一下。但是罐中还有少量汽油积在罐底放不干净,需要设法将它们弄出来。我就自告奋勇进到罐中,罐子的高度超出了我的身高。我拿着一个勺子才舀了一瓢,准备将它倒到身边的一个小油桶中去,没想到搅起来的油气立即使我头炫目花,眼看就要晕倒在油罐中。我急忙大叫,幸好战友们都站在罐子上面,立即伸手把我拖上来了。好险,万一上面迟疑一步,我可能就要牺牲在这个油罐中了!
统表员的任务很明确:每台车出车前,连队将这些派车单发给司机,任务完成后,司机再将自己这趟出车的任务,如出车起、止点、公里数、吨位数一一填写清楚交给统表员。统表员到月底再将每台车和全连完成的任务统计核算出来,上报汽车营。每月报一次,年底还有年报。
作者(左)与老油料员李进芬战友
重回越南
我是材料员,对材料员的工作熟悉一些,下面也介绍得详细一些。
1970夏天,我从西安回到石泉后,就任二师汽车营四连材料员。在体育场远离舞台的另一头,有一个用竹子做框架,芦席当外墙,上铺油毛毡当瓦的歪歪倒倒的棚子,那就是我所工作的地方。大门也是芦席加竹片夹成,门框上用粗铁丝扭了两道做成两个环,加上一把大锁,上面还用油漆写着八个大字:“仓库重地,闲人莫入”。可是细细看看这个门,闲人可能是进不去,但“闲狗”想要进去恐怕不用费吹灰之力。再进门一看,竹子屋梁上胡乱拉扯了几根电线,上面挂着几个大灯泡,其中靠窗的一盏灯下放了张粗糙的办公桌。屋子里面也就堆了一些粗铁丝,胶皮管,胶皮版之类的工用材料。反正也没有像样的材料放在里面,这间“材料室”与所储藏的物资倒是挺匹配的。因此我也没有对此发表什么看法,很愉快地接下了屋子的钥匙。
可是接下来的事就有问题了。
原来在购买这55台汽车时,上级领导考虑到今后维修的问题,同时也订购了二十多箱同型号的汽车配件。不久,这些配件就运到了连队,连长亲自来到车场督促我接收这些配件。我望着这二十几个堆得山高的大大小小木箱,不禁有些发愁。倒不是怕搬不动,连队身强力壮的强劳力有的是,他们在连长的督促下,不一会儿就把它们搬进了“材料室”。我着急的是,这么多配件堆码在一起,以后车坏了需要什么配件,那就得发扬愚公移山的精神,不说十年八年,至少也要十天半月才能翻得出来吧!
连长大概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就拍着胸脯向我保证说:马上让木工给我做几十个材料箱子,并要焊工给我焊几排铁架子,让这些配件有次序地装进箱子,再摆上架子。
我问:
“这些配件就放在这个破棚子里吗?”
“不放这里还放哪里?”连长反问道。
我说:
“这么精贵的配件,至少要放在一个像样的房子里吧!”
“车场有岗哨,你还怕谁来偷?”
“就算不怕偷,至少也要防止日晒雨淋吧?这里面都是很精密的机械配件啊!”
连长一时没有话反驳我,就说:
“就这个条件,哪来像样的房子呢?”
我指着“材料室”里一堆钢架房说:
“这不就是吗?”
“你想得美,那是搭起来准备放工程车的!”
我有点激动了,说:
“工程车外面有一层钢铁外壳,完全可以停在露天工作,实在要爱护它,给它搭个棚子就行了。可是这些配件,怎么能放在这个四面通风的破棚子里,让它们潮湿、生锈呢?”
……
作者在车场持枪站岗
争论的结果我大获全胜,连长终于忍痛将钢架房给我当材料室,给工程车只搭了一个芦席顶棚。
不久,钢架房在对面搭起来了,接着材料架也拼装完毕放进了钢架房,再接着,上百个木质材料箱也到了位。这些材料架和材料箱还用绿色的油漆刷了一道,与我们汽车的颜色一致,看上去整齐漂亮,每只箱子还用白油漆喷上一个唯一的箱号。看着这些,我心里真舒服啊!
接下来,我要开箱验货了。怕我忙不过来,连长给我找了一位新兵帮忙,还找了几个大块头帮忙搬运,开箱。等到这些箱子一个接一个打开,我才知道这件事远比我原先的估计难多了,只好将它们暂时放回去。
首先,箱子里的配件琳琅满目,除了没有驾驶室、翼子板、大梁、车厢等不易损坏的大件外,其它配件应有尽有。小到葵花籽大小的销子、指甲壳大小的气门锁片,稍不小心掉到地上可能就找不到了;大到脸盆大小的差速器齿轮,还有好几米长的方向机、传动轴、半轴,全部是用钢铁铸成,力气小一点还真搬它不动。更麻烦的是,大部分配件平时都没有见识过,这是些什么东西还认不清。如何将它们归类、装箱、摆放、建卡、做账,对我们来说真是一个难题。
幸好随配件还带了几本《部品手册》,日文版的有一套,英文版的有一套,就是没有中文的。顺手翻了翻,上面的文字大部分不认识:由于中学时一直都是学的俄语,英文的26个字母都认不全;而日文版中虽然认识几个汉字,但说的什么意思却完全不懂。不过好的是,上面都有彩图,每一种配件都以图的形式画在上面,看起来很直观,很容易与实物对上号。再仔细看看,上面还有“部品番号”,这个日文的意思我们懂,就是“物品编号”的意思。手册上画的每一个零件图,都有个唯一的编号,与实物对比一下,它们的编号是一样的。
为了将这些品目繁多的配件弄清楚,我特地要父母从家里寄来一本小小的英汉词典。我每天翻着这个小词典,将英文版资料中的单词一个一个翻译出来。这个词典太小了,收录的条目都是些日常用语,几乎没有多少与机械有关的专业词汇。把这些查出来的词拼凑到一起,大部分内容还是不知所云。而且经常是刚刚查过一个词,隔了一会又忘了,又查一次。记得有一个词叫engine,查了一下知道是发动机的意思。可是又过了一会,又碰到一个词,查完一看,不就是刚才查过的那个engine吗?气得差点没把手中的词典摔掉。
当然,我身边也有不少现成的老师,这些修理排的师傅们见识过的配件就比我多多了,实在弄不清楚,就去向他们请教。他们对这些手册也十分感兴趣,看着上面的彩色立体图,一一告诉我这个叫大瓦,那个叫缸套,这个叫活塞销,那个叫气门锁片……但是也有些难以分清,如有些齿轮,它们形状都相同,但大小有区别,用的地方也不同。这就要再仔细研究一番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准备,我们有了信心。于是,大箱子一个接一个被打开,里面的配件一件件被取出来。我们先为每项配件建立一张物资卡片,在卡片上标明它的配件编号、配件名称、规格,然后清点数目,将它的数量再填写到卡片上去,最后归入某个材料箱,放上货架,再在这张卡片上记下存放的箱号和货架号。有些大一点的物件无法装箱的就直接上架,直接在卡片上记下对应的货架号。没过多久,所有配件的实物卡片都已经建立起来,它们装订成一本本的,就像会计做账的账本。这样,将来不管什么时候,任何车需要某个配件,我只要翻开卡片,就知道它们还剩几个,放在什么地方,发出来就是件很省事的事情了。当任务全部完成时,我心中甜蜜蜜的不知道有多高兴。当然比我更高兴的是连长,他每天来材料室看几遍,看到一溜溜绿色的箱子整整齐齐摆在货架上,他都要咧着大嘴笑个不停。
这时他也许觉得,还是把钢架房给材料室当库房好!
作者在四连车场留影
身后山坡上的大楼是县政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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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兵心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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