抉 择 (小小说)

　　

　　九叶写好了微信:冠军，体检结束了吗?一定又是冠军吧。

　　“冠军”叫钱岩亮，与九叶是同班同学。九叶是班里的文娱委员，钱岩亮是学校体育队员，球场上大显风光，被同学们公认的冠军。正巧，钱岩亮打来了电话:“喂，亲爱的叶子，你在哪儿?”

　　九叶兴奋地:“冠军，你在哪儿?我正要给你发微信呢?就你那身体，一路绿灯吧?”

　　“你首选的老地方——烈士陵园前小松树林。你快来，好消息!”钱岩亮激动得有些语不成调。

　　九叶骑上电动车，飞快地向松树林赶去。这是她近一个月来最快乐的一天。钱岩亮爱体育，可文化分却拉了他的后腿。而自己的学习成绩平常都是令人刮目相看的，没想到一念之差成遗恨，缺失三分使她与本科失之交臂。不可思议的是，那个从不显山露水的宗国新居然考了个中国电子商务学校，这个专业毕业后也是很有出路的。嗐!她又想起了刚上高三时的那件事——

　　那天在图书馆，宗国新悄悄凑到九叶身边，悄悄地对她说:“叶姐，我今夜梦见你了，好……好幸福。”

　　他俩同岁，九叶比宗国新大一个月零一天。九叶嗔怒地:“滾!姐拧你那乌鸦嘴!”

　　宗国新脸红了一下:“叶姐，我知道有钱岩亮在，我是排不上号的。不过，我会保护你们的幸福的。”

　　“神经蛋子，哪远跑哪儿凉快去!”还笑着做出个要掐拧他的手势。

　　想到这里，九叶自己也笑了，笑得很开心。因为，考试名落孙山的钱岩亮今天参加征兵体检，将来到部队，就凭那身板，也是边防线上一道美丽的风景。

　　来到小松树林，钱岩亮满脸喜气地从树林中奔过来，要对她搂抱一下，九叶巧妙地避闪开，“忘啦?这是神圣的地方!”顺手拉着钱岩亮往林中石凳子上指了指。二人坐下，九叶歪着脑袋问:“什么时候换军装?”

　　“变卦啦，不去了。”钱岩亮不由自主地把两只手扠在腰间，像是竞技场上的胜手。

　　九叶眨了眨黑葡萄似的眼睛:“怎么……?”

　　钱岩亮眉飞色舞地告诉她:钱有一个舅舅是个很有实力的建筑开发商，是集团公司董事长，带领几十个中国农民工组成的建筑队，现在在国外经营。今天，钱岩亮刚要进体检站，突然接到舅舅的电话，舅舅自豪地告诉他，要他先来管一个建筑队的食品购物，并学习看建筑图纸，将来可进入集团管理团队，年薪百万。更重要的是，我们还可以利用自身优势，加入该国国籍，成为地地道道的天堂贵宾。于是，为了应付体检，钱岩亮就使了手腕，把血压突然升高，躲过了服兵役这一关。

　　九叶丢开了他的手，撩了撩前额上飘逸的头发:“你觉得这样合算吗?”

　　“只赚不赔啊。你没算算，当兵一年挣几个毛毛?给农民工食堂购物。买什么，报什么价都是我一人说了算，这一年能从他们身上赚多少?”他像神游般向天空望了一阵子，“到时候，入了贵国国籍，那身份值多少钱?”

　　九叶好像很担心的样子，“那……，到时候你是洋人了，还要这土生土长的九叶吗?”

　　钱岩亮把胸脯拍得咚咚响:“当然要啦，我就是让洋人看看，中国也有漂亮的女人。”

　　九叶突然又问:“你在血压上是怎样瞒天过海的?”

　　“处处留心皆学问。那天，我从手机上看到了这个冷知识，说肾上腺素片一片搞定，还真的有效。庆幸我人生少走了这段弯路，当兵其实就是我撞命运的无奈之举。我们何必舍近求远呢?”

　　九叶大笑不止，竟然笑出了一脸泪水。

　　钱岩亮拉起她:“叶子，别太激动了。风光的日子在向我们拥抱呢。我明天办理一下相关手续，后天，就要扬帆起航漂洋过海了。”

　　她抹抹眼泪:“真对不起，我没儿没女的老姨摔骨折了，我正护理她。如果我后天有时间，我一定要亲眼看着我的老同学是怎样从中国的土地上走出，又变成了洋人的。”说罢，驱车而去。

　　九叶根本没有什么老姨，她也不知道当时是怎样突发奇想弄出个老姨来，她更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来到这夜色茫茫河岸上的。她倚着停在河岸边的电动车旁，只觉得呼吸急促。突然，前面亭子里有人唱歌:“说句心里话，我也想家。亲爱的老妈妈已是满头白发，……，你不当兵我不当兵。谁来保卫祖国谁来保卫妈……”这不是唱出来的，是哭喊出来的。这声音好耳熟。

　　“别这样，别这样。”一个陌生的声音埋怨道，“其实，要我说，这也是你的认识偏差。”

　　歌者抽泣着。

　　陌生人:“你考的电子商务，那是前途一片光明啊。伸手就是钱，如果咱道德上玩一点缺斤少两，那就是财源滾滾啊，……但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可我就想不明白，你是中了哪门子邪，放着好端端的大学不上，偏去报名参军?”

　　歌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说的我都懂。可是你看到了没有?帝国主义集团已将胶索套在我们的脖子上，它们露出了要咬断我们喉管的獠牙。我们的台湾同胞还没能回归，周边一些猫猫狗狗的东西都敢骑在我们头上撒尿。如果我们人人都想着弄钱，谁来保证我们的人民将来不是没裤子穿的奴隶?而且是引颈待宰的奴隶!”

　　“你也太先天下之忧而忧了吧?”

　　陌生人嗐了一声，“侵略者来到咱中国，要的是中国财富，而不是要所有中国人的命。因为，它们也需要奴隶为它们继续创造财富啊?……”

　　“不!”歌者打断了他的话，“我们的先烈血迹未干，我们又去当奴隶吗?”停了一会儿，“我有一个师姐，比我大一月多一天，我曾经向她求过爱，虽然，她已经名花有主。我当时承诺我会保护她们的幸福的。……现在想来，不是保护她一个人的幸福。而是我们有志男儿要站出来，保护千千万万中国好儿女的幸福，我们的国家才能强大起来，我们的父母，我们的兄弟姐妹才能真正的幸福!”

　　“可是，你参军走了，你年迈的母亲终得有人照顾啊?”

　　好久。歌者向对方说:“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

　　陌生人走后。亭子里静得让人生畏。

　　是他。没错!就是他。九叶想走过去。突然歌声又响了起来:“说句心里话，我也有爱，……，你不扛枪我不扛枪，谁来保卫妈妈谁来保卫她，谁来保卫她——”

　　九叶像被什么螫了一下，她愣了片刻，调转车头，推着电动车缓缓而去。

　　亭子里沉寂中的宗国新电话突然响了。对方自称是青年志愿者协会成员，深为宗国新同志报效祖国的行为而感动，愿无偿照顾其老母亲，希望宗国新安心服役。放下电话，宗国新愣了片刻，觉得这声音好像很熟，又觉得音色有哪些地方不对，不管怎样，自己无后顾无忧了，他激动得一下子蹦出亭子，不着边调地嚎唱:天不刮风天不下雨天上有太阳。

　　两年后，探家的宗国新见九叶在自己家里很是迷茫，听母亲讲了关于九叶的前前后后以及对自己像亲生女儿一般的关怀，他一把把九叶抱进怀里，一声“叶姐”没喊出口，像孩子似的大哭起来。

　　婚礼正要举行，九叶的电话响了。她接过来，听了几句，回道:“洋人先生，贵国可安?”

　　对方哭诉其舅舅已被该国以莫须有的罪名投进监狱，财产全部没收，他本人未能加入该国国籍，又面临驱逐出境的尴尬遭遇。他渴望回到祖国，回到九叶身边。九叶笑笑:“准洋人，我正在举行婚礼，恕不奉陪!”

　　“婚礼?跟谁?”对方惊问。

　　九叶自豪地:“中国人民解放军战士——宗国新!”

　　对方结结巴巴惊呼“你……你，……”

　　九叶咯咯笑了:“我还是当年在班里的角色，今天，我是我俩婚礼的主持人!”说着，向乐队作个手势，顿时，军乐响起:向前!向前!向前!

　　我们的队伍像太阳。　
         ……

       编辑：开门见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