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院子名叫胡家下湾,是一个胡姓的地主庄院,地处四川省东部的山区里。新中国成立后,翻身的穷人打土豪,分田地,十多户穷苦人家分得了庄院的十几间偏房,大堂屋及四间耳房成为大队部(现称为村)的办公室及村小学。
大堂屋很宽敞,长有七八米,宽有五米,中柱是俩人合抱的杉木将堂屋撑得有五六米高,堂屋内还有一个戏台,戏台后是一间化妆室,化妆间平时作为大队书记等领导的办公室,大堂屋则作为召开社员大会的场所,斗地主、反、右等坏分子,也在这里进行。大队部有一个大喇叭,安装在老院子上面的高坡上的一棵柏树上,有斗地、富、反、坏、右,大队书记会广播通知。紧连堂屋的是耳房,村小设一、二、三、四个年级,每个年级有三十多学生。在院里的青石板铺成的地坝上,南北两边各立了一个木制的篮球架,供学生体育活动之用。一时,老院子不但有鸡鸣犬吠,而且还有朗朗的读书声响起。
在我四五岁时,我和老院子里的几个玩伴除了可以在大堂屋的戏台上玩耍外,还可以在教室门口伸着头向里面张望,似懂非懂地听那些也带稚嫩的读书声,似懂非懂地看那皮制的鼓鼓的篮球在学生的追逐下满院飞来飞去,也想象着自己哪天也可以坐在课上读书,在院里玩着篮球。
小学校里的三位老师,两位民办老师是本村人,一位公办老师是邻村人。那时小学校有没有校长,那位公办老师任教学组长,大家都喊他们某某老师。上学的孩子以本大队(村)为主,兼有邻近大队的几个学生。小学校有五个年级,六年级需要到公社(现乡)里的中心小学住校就读。三位老师负责全科教育,数学语文美术音乐体育,商量着轮流来。
小学校的课时与城里不同,虽然老师是脱产教学,但老师们都有自家的土地要种,农忙时节人人自顾不暇,老师们也只能自己收割。于是乎,寒假、暑假不仅老师忙碌,学生们也不闲着。农村的孩子早当家,干不了地里活的学生,在家帮忙烧水做饭,喂猪喂牛,忙的也是一刻不得闲。
老院子里十几户人家有六十多口人,庄稼人都极其友善。那时,一个大队(现称村)七个生产队,学校的学生就来自这些地方,路程最远的也就一两里,都是走读。20世纪60年代中期的川东还是很穷的,每天吃两顿饭,即早上九点吃早饭,下午三、四点才吃午饭。因此,中午放学学生一般不回家,也不吃中午饭,大多学生因口渴或饥饿,都会到我们这些人家里讨口水喝。
20世纪70年代初期,大队决定把老堂屋及耳房拆掉,全部建成了砖瓦结构的六间教室和一间大队办公室、一间教师办公室(内有一间驻校教师宿舍)。后因学生增多,就将大院的朝门拆掉,建起砖瓦结构的教室四间。那时的小学校,曾经是我们那一地区的标志性建筑。在绝大多数人家还是土坯房,富裕的也只能用瓦片盖顶的年代,小学校的一排砖瓦房鹤立鸡群地立在老院子里。让我们及周围的人羡慕不已。
由于在老院子读书的学生更多了,但也有更多的不便,比如如厕,比如院子里的地坝上,住户要晒粮食,学生上体育课起冲突。特别是农村都养狗防盗的习惯,我们这个老院子几乎每家都养了狗,而这些狗中间也有一两条狗是咬人的。虽然大队书记常常交代住在老院子里的人家少养狗,或是不养狗,但仍然有人我行我素,从而与被咬学生的家长发生纠纷,而且大队部在教室旁边办公又受影响,到了20世纪70年代初期,大队就将大堂屋和耳房及新建不几年的教室搬迁到离老院子五十多米外的一个坡顶上,从此,老院子里再也没有朗朗的读书声了。
五十多年过去了,老院子里的住户都纷纷搬迁到公路边上居住了,现在只有三户人家还在老院子里住着。而没有拆迁的老房子,少了人气的浸润,几间砖瓦和木质结构摇摇欲倒的农房,还在诉说着老院子的旧时光。
老院子,是我们的根,是我们的源,她让我们知道自己从哪里来、又去了哪里。如今老院子里没有了学生朗朗的读书声,没有了孩子的闹腾,没有了对老人的惦念。虽然岁月瘦成了一段苍老和斑驳,但每每想起,伤怀又敏感。不敢触碰,是怕一不小心疼出眼泪,不敢回忆,是怕一不小心把老院子淡忘。
编辑:岁月凝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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